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荞花妹
2014-04-16 18:38:22 字号:

  荞花妹降生在那个春荞开花的季节。

  在记忆的荧屏上——荞曾是故乡一种极为普遍的庄稼。秋冬或春末,荞支撑着绛红的枝干,展开着嫩绿的心形叶片,浪漫着淡红,粉白,淡紫的花朵,漫山遍野地渲染。

  这样的季节里一个雨天,我正在昏暗的木屋里听父亲讲关于荞的故事。很久以前,荞与麦子是两兄弟,都是椭圆形的。一天,他们反目成仇,打起架来,一个身上挨了三瓦片,一个肚子被砍了一刀。所以荞成了三菱形,麦子身上留下了一条缝……突然,哇的一声啼哭,穿透雨幕。爸爸戛然关闭,喉咙,站起来,又蹲下,默默地燃上一锅烟。这个下意识的动作,无疑预示了妹妹的命运。后来,母亲说,唉,又一个荞花命。

  我知道,荞花命与荞子一样又苦又涩。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,每年有两段时间,故乡食物的空缺,是用荞来填补的。每到冬闲或春荒,大人们把荞子从粮柜中撮出来,在堂屋里的石磨上,咕噜咕噜磨成粉,然后做成荞粑,一种类似窝窝头,蒸着吃,一种切成树叶形的薄片,下在煮有南瓜和萝卜的锅里,汤汤水水一起吃,有油有盐,既当饭又当菜。荞花妹吃厌了,仰着黄荞一样的脸,瞅着我碗里的白米饭,馋得咽口水……这时,我背着爸爸,偷偷地扒几坨到她碗里,把荞粑翻上来,打个埋伏,叫她到外面去吃……

  荞花妹的眼光是敏锐的,从爸爸阴沉的脸上读出她对这个九口之家是个累赘。她要用她的勤劳帮着打草养猪看牛来减轻爹妈的负担。那个秋雨飘洒的傍晚鸟儿归巢了。母亲突然说:“妹妹呢?”

  真的,妹妹呢?

  我们兄弟几个,打着火把,四处寻找,我们的呼号,回荡在山谷里,惊醒了妹妹。

  “哥,我在这里,背不动了。”

  我们循声找去,在岩屋下找到了她。满满的一篮猪草压在身上。我一边背着,一边携着她回家。妈妈心痛地在她额上亲了三口,然后扯掉身上沾的“山蚂蝗”,紧紧地搂着九岁的妹妹,可是父亲守在灶膛边烧着茶喝,妹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顺便采来的鲜地茶,是给父亲治咳嗽的,说鲜的比干的好,荞花妹是聪明的。妹妹聪明的的显示,是在念书之后,那时,荞花妹自然穿着我穿过的衣服,衣没过膝盖,裤扫着地面。她一个人,默默地,很少说话,但成绩很好,总是名列前茅。这时,父亲总是望着我:“读书是背犁,得着力呢?”我念中学,妹妹进高小,这样,家庭经济日益拮据。母亲拼命喂猪,还老是借钱,钱难借。“我不念书了。”有一天,妹妹对我说。

  “好好的,怎么不念了呢?”

  “我没考上初中,不复读了。你的高中录取书早就来了。”荞花妹咬住辫梢,一本正经。

  这么着,我没说了。荞花妹辍学了。但是,后来,我在妹箱子里翻到一张录取通知书,是镇名牌中学发下的。我才知道,为了母亲,为了我,妹用瞒天过海之计骗了我。其实,妹的成绩一直优异。

  多年之后,与妹同龄的村姑嫁到了山外,双双对对穿红着绿回娘家,抱儿携女。可是,灵秀的妹单身孤影,朴素一身,心静如水。她的勤劳和贞洁赢得了父亲的笑脸。父亲渐渐明白,妹成了我命运的梯子。大学期间,我囊中羞涩时,妹总是寄来汇款单,是她养猪换来的钱。

  妹,为了我而误了美好的花季,嫁到大山背后的岩山寨,二十三年的泪喷成五月的雨。荞花妹嫁到那个地方还是荞花命,风里来雨里去,一身汗水一身泥,积劳成疾。丈夫老蛮迷信巫医神方:强迫她服用烈酒拌草药加神水……以致血液枯黑而亡。临终时,交出三千元钱,是她养猪积攒下来的,捐给村里修公路办希望小学。

  荞花妹,高洁的荞花妹啊!

来源:本站原创

作者:王力书

编辑:曾维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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