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是从苍莽大山里走出的,一生都在奔波忙累,一生留给生活以匆匆背影,一生都携带有大山的重重印迹。不用说,他的父亲是农民,他的祖祖辈辈世代都是农民,脸朝黄土背朝天。后来,他进城了,但喜欢到乡下老家住。
他出生的地方叫“水江”,却没有江河流过,因为当地是石灰岩地形,田间地头都不藏水,天旱时,当地人总是盼着下雨,这里水贵如油。现在,这里通了电通了路,但还没有完全解决饮水用水问题。
水江这地方,属于南方典型的丘陵山地,山不是太高太陡,但总是绵延起伏,总是走不尽。一抹飞鱼的山脊,崭露出背景深厚的画面,条条山路,伸进悠长的时间和历史,还有生命的疼痛。
既然走不出,便不指望走出,于是,当地农民便与土坡田丘做伴。只是在山榛野岭,当地人从前有点怕老虎,因为村里人半夜听过屋后的虎吼,说得活灵活现、惊心动魄……
父亲家里十分贫穷,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,他的母亲也就是我奶奶用弱小的肩膀,毅然挑起一家生计的重任,要知道,她要想着法子抚养她的六个小孩,其中有四个男孩两个女孩,她最后死在坐石石桥幺女家里。
父亲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奶奶便把他看得最重,粗活重活都很少让他做,包括在田里用人拉犁。其他几个孩子都没送去上学,唯独把父亲送去上私塾,难怪几十年后,父亲还怀念母亲,写下“梦萦不闻母教诲,至今还忆慈音容”的对联。
我父亲名叫“谢原成”,他第一次写下自己的这名字,是当地德高望重的私塾老师手把手教他写的。在严厉的私塾老师把教下,父亲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。多年后,父亲把儿时的老师接到家里住了半个月,毕恭毕敬地给老师敬酒。
相对来说,父亲的脑子特别“灵”,后来到邵阳卫校就读,成绩总是名列前茅,还有动棋玩牌打球捉鱼的爱好。父亲一生从医,医学知识相当扎实,据说,同为医师的母亲嫁给他,和他厮守一生,正是看上了他的“聪明”。
可以这样说,父亲的命是在朝鲜战场上“捡”来的。真的,他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打过仗,打上甘岭战役的时候,他正是20岁的毛头小伙,真叫“雄赳赳、气昂昂”。他是一名卫生兵,有一天,曾把30多名伤员背进坑道救治。
也没问过父亲是否看过影片《上甘岭》,但这部影片正是反映了父亲和战友的真实生活。父亲在朝鲜战场立过两次三等功,他把自己的军功章藏进箱里,不时拿出看看,他把它看成自己一生的骄傲和自豪。
父亲爱喝酒,尤其是水酒,但他身体又不能喝酒,因为他患有严重的胃病,那是在朝鲜战场上患上的。因为在坑道里打仗,没有饭菜吃,只能吃部队发给每人的“压缩饼干”。那时年轻哩,饿了,一天就吃了两三天的量,不得胃病才怪。
还有,父亲前几年,检查出脚掌趾间患血管栓塞,也是当年在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造成的,父亲是“南方人”,却患有“北方病”。父亲左诊右诊,终于查清病因,后来菩萨保佑,父亲的双腿又能正常走路了,又去会年事已高的战友。
从部队复员,父亲分配到新化县人民医院做团委书记,后来把医疗工作重点下放农村,他又在几家县乡医院担任院长,职务虽然不高,收入虽然不多,但父亲无欲无求。“我能活着就不容易,我的朝鲜战场的战友啊,骨头打得鼓响了”。
说来可笑,父亲职务不高,却在“文革”期间在一个乡镇做为“当权派”批斗,后来,大伙都喊他“谢老当”。父亲很关心下属,更体贴病人,但父亲性子不好,有点傲气,也许是他有时得罪人的缘由,而经他治好的病人、救活的病人,多得数不胜数。
“高丽御夷寇,悬壶济众生”,这是父亲在娄底做八十寿宴时,一位担任领导的后辈吟颂的诗句,父亲常说“医生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”。是的,一个战士能回到故乡,这已经足够;是的,一名医生能一生奉献,这已经足够。
苏霍姆林斯基说过:“父母的爱应当是这样的,它能激起孩子对周围世界、对人所创造的一切的关心,激起他为人服务的热情”。父亲一再教育他的三个儿子做人要正直,要能吃苦耐劳,要对社会有所贡献,父子之间简单质朴的情谊,穿越红尘、积淀心底、感天动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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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谢辉利
编辑:曾维峰